王爷

警告:前世文,私设多,兄弟情了解一下。
1.
赵俣第一次见到大庆是在他八岁的时候。
那时他正在阅读先生布置的书目,读累了便抬头歇了歇,然后他就看见了那只猫,毛发黝黑发亮。授书的先生说黑猫是大凶,他眉头一皱,于是搁下了笔,细细打量着那只猫。
那猫见他盯着倒也不如寻常野猫胆小,便挺着脖子任他看,一双眼睛直勾勾的对着他,倒是透彻的很。
也不知道是哪个婢子偷懒让这只猫溜了进来。
他毕竟才八岁,顽劣之心还没被权利争斗消磨殆尽,此时便撑着一侧的脸斜斜地盯着猫不放,心中想看看这猫什么时候会不耐烦地走掉。
那猫看起来也是没多少耐心,过了一会便开了口:“拜见镇魂令主。”
嚯,还是个男人的声音。
少年从小便能看见一些灵异的东西,久了后胆子也大了起来,此时无聊之时还能见到一只会说人话的猫自然是来了兴趣,愣了愣后便弯了弯眉眼,重复道,“镇魂令主?”
那猫伸了伸懒腰,然后优雅的坐定,“是啊,您是此任镇魂令主,负责协管人间和地府的事宜调度。具体的东西我会在之后一一教与您的。”
黑猫顿了顿,然后轻轻跃上书桌,“对了,忘记自我介绍了,我是大庆。”

2.
小郡王赵俣的生活其实也没被改变多少,原来只是读书写字练武,现在只不过加上了画符镇鬼之流,还得偷偷摸摸的不让先生和自己的亲弟弟赵偲知道。
因为这个特殊的副业,他还得把自己曾经一点不喜欢的《周易》拾起来,一个人半夜爬起来叽叽咕咕地背书,大庆躺在冰丝凉席上吃鱼,他背的咬牙切齿。
唯一支撑着赵俣的信念大概只有那条长鞭了,跃起,挥下,鞭子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,然后甩在青石铺就的地面上“噌噌”作响,声音干脆,霎是好听。
总是有种熟悉的手感,仿佛与生俱来。

日子也就这么一天天,一年年的过去。

3.
再后来,在及冠的那晚他第一次见到斩魂使。
那是一个月明风清的晚上,竹影映在了窗上,皎洁的月光泄在地上,窗外蝉声了了。他屏退了下人,一个人按照大庆的提醒点上了雕着金纹的香烛,端端正正地插在香炉中央,然后不慌不忙地倒上两盏茶,忙完了这些后便拢了拢发冠,端正地坐在对着门口的椅子上。他已在十五岁那年封了莘王,昔日稚气未脱的少年早已长成身姿挺拔的青年,仪态稳重,穿着绣金纹的长衫便添上一分说不出的贵气。他手指轻捻杯沿,品着氤氲茶香便闭上眼睛。
帘幕轻扬,风从敞开的房门直扑向他,带来的是一丝道不明的暗香和凛冽的寒意。
那是他自生来从来没感受过的寒冷。
噬骨的冷意渗过长袍钻入他的五脏六腑,明明是炎炎夏日却让赵俣觉得身在酷冬。他不着痕迹地拢了拢衣袖,然后徐徐站起来,头微微低垂,对着门口拱了拱手,“镇魂令主赵俣拜见斩魂使大人。”
“令主免礼。”
倒是个温润的男声。他掩目一笑,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,恭敬地请斩魂使坐下,然后烧了符扔进茶盏中。男人坐定后道了谢,接过茶来呷了一口后赞道“好茶。”
“令主之前尚未及冠,魂魄未稳不宜过多行走于阴阳之间。今已成年,之后便可持镇魂令出入黄泉。”斩魂使将茶盏轻轻放下,然后从容说道,“我此次前来,无他事便只是拜会一下令主,日后少不得叨扰一二,还请令主海涵。”
眼前的斩魂使虽面容藏在黑雾之下,但他总沒由来的觉得那人的视线紧盯着自己,心中微微不适,但还是被细细掩盖下去,他拱手微微一笑,“大人客气。”
斩魂使一愣,然后将头微微偏过去,过了一会才出声,“今日目的既已达到,在下便告辞了。”话毕,一团黑雾涌现出来,待云雾散尽,人已不在了。
窗外蝉声不停,夏日夜晚特有的潮湿闷热也漫入房中,唯有那点若有若无的冷香还停留在桌上。他一下便没了刚才肃穆的模样,伸手重新倒了壶茶后一个人换了个舒适的姿势,懒懒地靠在椅背上。大庆不知什么时候跳了上来,于是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猫毛,若有所思地盯着敞开的房门,也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
4.
自那晚之后,他倒是没怎么见过斩魂使,只是隔三差五地收到那人写的信。内容无非是人间哪个地方有恶鬼作祟,哪个地方冤魂不散,又或者是请他去黄泉之下办事。赵俣这闲散王爷当惯了对于这些事情倒是有点兴趣,只是令他头大的是这斩魂使实在是絮叨,一封信小一半全是无关痛痒的客套问好之流,真正有用的内容倒是简短。
他有次实在烦不过,拎着信纸向怀里那只黑猫控诉:“我原本以为我那只爱山水字画的皇兄已是算话多的,没想到还有人比他更啰嗦。”
大庆从他怀里抬头,然后闲闲评价,“背后罔议天子,大不敬之罪。”
赵俣冷酷的怼它:“死猫。”

5.
二十五岁那年,赵俣进封魏王,在大殿上享赞拜不名,入朝不趋之遇。人人称他治兵有道,文韬武略无不精通,颇有先祖风采。少年英才,洛阳城里百姓无人不敬仰魏王。
但是赵俣自己却冷静的很。
“皇兄整日不把心思放在国政上,尽是听信身旁那帮奸臣,”他紧促眉头,手上又斟了一碗酒,对着对面的亲弟弟赵偲诉苦,“北方那群孙子们已经坐不住了,我许久之前便呈了奏折上去,可皇兄一点动静都没有,妈的还不是那群人压了下来。”他怒极,端着酒碗仰头灌下,酒液顺着嘴角一路向下进入衣衫中他也罔顾,末了狠狠将碗往桌上一砸,手上青筋尽起,“皇兄爱园林山水我不去管他,可今时不比往日,他,他怎么还……”他说不出口,只好长长一叹。
赵偲摆弄着手上的酒杯,沉默了很久也接不了什么话,只得道,“隔墙有耳,兄长小心。”
赵俣听闻久久不说话,只是红了眼,将视线移向左侧的窗户上,看着窗外两只麻雀嬉戏,氤氲茶香铺满了室内,虽是初秋却让他觉得寒如深冬。
“我只是不想让大宋毁在我们这辈手里。”
赵偲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,轻声附和:“谁说不是呢。”

这当今世道如何,赵俣是知道的。
他身为镇魂令主,眼能视阴阳两道,这几年来随着金兵的小动作不断,冤魂数量越来越多,若说在皇兄刚继位那几年他还算得上清闲,如今便处于脚不沾地的忙碌中。连年大旱,民不聊生,金兵逼境,哀魂遍野,他的国家已经处于岌岌可危的地步。再加上佞臣作乱,朝廷乌烟瘴气,他虽贵为魏王却手中无权,想来便是令人悲愤不已。
他无话可说,便只能一杯一杯地喝酒,喝到不省人事为止。
朦胧间,他仿佛看见一个身着黑袍的男子出现,轻轻将他移到床榻上。他努力地想睁开眼,但却是徒劳。于是他便破罐子破摔,四脚八叉地躺在褥子上,带着浓重的酒气喊了一声,“大人。”说着伸手就去拉那人的衣袖。
那男人手里一顿,声音压的低了些,“令主喝多了。”然后不着痕迹地将赵俣张牙舞爪的爪子拂下去。
“叫我的字吧,云澜。这令主当的没劲,叫我令主实在令人心烦。”
“没劲?”
“生灵涂炭,冤魂遍野。身为镇魂令主却不能对这民不聊生的世道做些什么,身为魏王却不能对这污浊不堪的朝廷做些什么。我空有两个尊贵的身份,却他妈的什么也干不了。”他大笑,“斩魂使大人,您说是不是。”
这后面的便是人间的事情了,斩魂使本不该置喙,但他沉默了一会,还是接道:“生死兴衰本是常事,令主多虑了。”
床上的男人没有接话,斩魂使等了很久,才发现他早已睡了过去。他小心翼翼的试探了一下,确定是睡死了后便贪婪的看着那个安静的男人。他眼底一片乌青,想来是连月来过度操心导致的睡眠不足,斩魂使轻轻拂过他的脸颊,侧边疏于打理的胡茬有些扎手。
过了好一会儿,外面传来了婢子的脚步声才将他惊醒,他像触到炭火那样急忙将手缩回,匆匆忙忙隐身离去。

床上的男人睁开了眼睛。

6.
在赵俣四十二岁的那年,宋徽宗退位于太子,尊为太上皇。
金兵入侵,事态已到无法挽回的局面了。无论之前他们做出各种努力,企图扳回这个局态,可毕竟朝廷重文轻武多年,再加上多年来的朝政混乱,国库入不敷出,早已经是残烛之相,满朝竟然找不出几个率兵打仗的将领。
燕、魏王请帅出兵,无奈缺乏习武的宋兵根本不是金人的对手,力挽狂澜却见效甚微。

再过两年,金兵攻入京城之中,俘获皇室一族,赵俣赵偲兄弟也在其中。
途中遇到父老,众人齐哭,“愿与王俱死。”负责羁押魏王和燕王的叛臣之贼徐秉哲将为首之人一一斩杀,将二王押送至金人营帐处。
史称靖康之耻。

7.
赵俣和妻儿早已分离,只剩他一人躺在铺着稻草的监狱中奄奄一息。
在充满恶臭的牢房里,他又一次看见了斩魂使。那人长袍独立,静静站在他面前仿佛第一次见面时那样从容不迫,满地污浊也亵渎不了他。
赵俣的发冠早已凌乱不堪,原本高束的长发铺就在稻草上,与草杆打成胡乱的发结,但他仍然撑着坐了起来,仿佛只是刚从塌上小憩起来。
“我要死了。”他也不遵什么礼道了,就这样淡淡说道,就好像说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。
见斩魂使沉默不语,他便又接了下去,“我这任令主做得实在不称职,我知道。”他轻轻一笑,“我也知道大人有瞒着我的事情,但既然大人不想说,我也就不问了。”
原本沉默的男人动了动身形。
赵俣抬眼,看见了他的动作,然后轻声继续说道,“看在我们相识这么多年,云澜想请大人帮个忙,不知大人允不允。”
斩魂使深深地看着他一会,然后低下头:“若是合乎法度,我定应允。”
“我这辈子虽说是个王爷,但实在当的不是滋味。责任太重了,重的我喘不过气来。”他叹了口气,悠悠余音在狭小的房间内回荡,“若是方便的话,还恳请大人在我下辈子投胎时帮个忙,天朝富贵我承受不起,只愿当个平民百姓了此一生。”
“……好。”
听到男人的承诺,赵俣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心事了,于是勾上一抹笑意,满足地躺回去,“多谢大人。”

靖康三年四月十六日,魏王赵俣饿死于金营。


而轮回却不曾停止。



文末感想:
其实一直很想看巍澜前世今生的故事,想了想毕竟是赵云澜嘛,就给个赵宋的历史作背景好了<( ̄︶ ̄)>赵俣赵偲兄弟二人在史书上没有太多的记载,故而很多都是我自己添加上去的。个人觉得作为一个皇家子弟,规矩肯定是少不了的,所以文中赵俣不会像赵云澜那样坦坦荡荡无所顾忌。

姊妹文:《过客》https://wanjiancha.lofter.com/post/1f3ae7bd_eebbd5e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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